第六章 湘军旗飘扬:血战湘鄂赣

正当曾国藩在长沙整军,准备再次北进与太平军决战的时候,湖北省城武昌第二次被太平军攻破。李孟群的父亲李卿谷在湖北当官,城破之后被太平军杀害。

这时候的李孟群,已经带领广西水勇加入到了湘军中。他是进士出身,之前又担任过知府,虽然比褚汝航、夏銮、彭玉麟、杨载福等人后入湘军水师,但他的地位却在上述这些人之上。

李孟群得知父亲被害之后,披麻戴孝,闯进曾国藩的大本营,哭丧着道:“家父在武昌被长毛杀害,孟群六神无主,只想带兵前往武昌报仇,还请涤帅迅速发兵。”

曾国藩抹了抹胡须,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现在湘军上下还没有完全做好出征的准备,仓促出战是不行的。”

李孟群听罢,愤愤地说:“既然涤帅不肯为孟群做主,那孟群只好自己行动了。”

曾国藩一听,脸色阴沉下来,道:“少樵(李孟群,字少樵),你既然是我的部将,就应该听从我的指挥,怎么可以擅自行动!”

一心只想替父报仇的李孟群哪里听得见曾国藩的劝诫,他一回到屋中就写了一道奏折,请求带兵攻打武昌。结果令他很失望,咸丰皇帝没有答应他的请求。

不打无准备之仗,这是曾国藩一生恪守得很好的原则,也是他虽然屡战屡败,但最终还是将太平天国镇压了下去的关键原因。

在一切都准备就绪的情况下,曾国藩终于决定再次北伐。湘北重镇岳州成了湘军的下一个目标。由塔齐布率领的湘军陆师主力以及湘军水师组成的中路军是这次战役的主力军,罗泽南率领的两营也在之后加入中路军。

除了中路军外,曾国藩还安排了两路策应之师,胡林翼的军队就在西路军中。这时候,胡林翼的名气还不大,谁也没有料到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会在不久的将来对湘军的发展产生那么大的影响。

褚汝航、夏銮、彭玉麟、杨载福所率领的四营湘军水师部队作为先锋,先行来到岳州城下。他们在雷公湖内设了个埋伏,重创太平军水营,烧毁太平军船只一百余艘,缴获十三门大炮。

出战告负,太平军军心摇动,水军纷纷撤往城陵矶,而陆师则放弃了岳州城。之后,太平军组织了几次反击,取得了一些战果,甚至击伤了湘军水师悍将彭玉麟,但并没有扭转被动的局面。

在水师取得巨大胜利的同时,湘军陆师部队在塔齐布、罗泽南的带领下,迅速将岳州城周边的太平军营垒扫**完毕。罗泽南虽然是书生,但作战勇猛,赢得了职业军人塔齐布的赞赏。水师方面的彭玉麟也是书生,同样赢得了职业军人杨载福的认可。塔齐布、罗泽南、彭玉麟、杨载福是湘军初期的四大名将。

8月8日,曾国藩来到了岳州城中,和他一起来的还有陈辉龙的广东水师。当时的人对于两广水师有着一种盲目崇拜的心理,再加上陈辉龙带来的这支广东水师确实装备精良,所以大家都觉得广东水师能够迅速消灭太平军水营。

陈辉龙这个人本来就自负,再加上这几天他听到的都是赞扬广东水师的话,所以更加飘飘然了。8月9日这天,他径直来到曾国藩的大本营,主动请缨出战。

曾国藩虽然不擅长打仗,但他善于总结战争经验。通过靖港的失败,他懂得了顺风顺水是水战的大忌。他带着陈辉龙来到岳阳楼下,巨大的南风迎面吹来,曾国藩皱起了眉头。他对陈辉龙说:“顺风顺水,不宜出战。”

陈辉龙听完,哈哈大笑道:“涤帅也忒谨慎了。我陈辉龙带水师三十年,什么样的阵势没见过?别说区区几个长毛贼寇,就是洪秀全亲自带兵前来,我也照灭不误!”

曾国藩有些犹豫,战争的经验告诉他此时出战很危险,但陈辉龙说的似乎也不是大话,毕竟他的战斗经验和广东水师的武器装备是摆在那里的。最终,曾国藩决定派陈辉龙出战。褚汝航、夏銮得知陈辉龙出战,也想跟着感受一下新式大炮的威力,于是他俩也上了战场。杨载福也想见识一下广东水师的厉害,驾着小船在江中观战。负伤许久的彭玉麟也出来了,站在江边观战。

事实证明,陈辉龙和他的广东水师令大家失望了。由于顺风顺水,广东水师很快就扎进了太平军水营布置在城陵矶的包围圈中。

太平军将领韦俊,是北王韦昌辉的弟弟,作战以凶悍著称,他指挥水营向包围圈中的广东水师发射着一发又一发的炮弹。陈辉龙、褚汝航、夏銮全部在混战中落水身亡。

杨载福在后面看见广东水师战船被围,连忙驾船过来营救。彭玉麟也不顾伤势严重,召集手下,驾着舢板船就杀了过来。

太平军船只虽多,但大多是民船,不能开炮,所以交战片刻,他们的火力就被湘军水师给压制住了。韦俊见状,知道无法扩大战果,只好命令部队撤出战斗。

城陵矶水战是湘军水师历史上将才损失最惨重的一次。湘军水师的两大元老褚汝航和夏銮以及新到湘军中的陈辉龙,全部阵亡。然而,这对湘军水师的发展来说,并非是坏事。褚汝航、夏銮、陈辉龙都不是大将之才,他们被淘汰,湘军水师中的真正将才彭玉麟和杨载福才能出头。从这个意义来讲,城陵矶水战是湘军水师发展史上的一个重大转折点。

8月10日,城陵矶惨败的阴霾依旧笼罩在湘军水师将士的心中,但杨载福却前往曾国藩大本营,主动请缨出击太平军。

曾国藩听完杨载福的陈述后,使劲地摇着头,说:“水师刚刚打了败仗,如何还能再战?等恢复元气再说吧。”

杨载福并不认同曾国藩的说法:“长毛水营昨天打了胜仗,以为我们没有了还手之力,肯定会有所松懈。我们这时候出击,杀其不备,必定能够胜利。打仗靠的是勇气,我看现在各营的士气都很低落,如果不打一场胜仗鼓舞一下士气,湘军水师恐怕要一蹶不振了。”

曾国藩觉得杨载福说的这些是有道理的,但陈辉龙的悲剧刚刚过去不久,曾国藩实在担心杨载福会重蹈陈辉龙的覆辙。如果再打败仗的话,湘军水师离彻底溃散也就不远了。所以,曾国藩有些犹豫,但最终他经不住杨载福的软磨硬泡,答应了出兵的请求。

杨载福很珍惜这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作战机会,他把部下召集起来,厉声对他们说:“狭路相逢勇者胜!两军交战,唯有拼死一搏,方能取胜!”在杨载福的鼓动下,那些士兵顷刻之间就忘掉了昨日的惨败,一个个精神抖擞,准备与太平军决一死战。

太平军方面,果然如杨载福所料,认为湘军水师新败,不可能发起攻击,因而防备松懈。杨载福率领如龙似虎的湘军水师士兵突然杀至,太平军猝不及防,很快便败下阵来。杨载福指挥手下,奋勇厮杀,大获全胜。

就在杨载福率领湘军水师与太平军水营展开决战的同时,陆师方面的决战也在进行着。交战的双方是塔齐布和曾天养。一个是湘军第一悍将,一个是太平军第一悍将。这一场厮杀,真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塔齐布、曾天养作战都喜欢身先士卒,所以在这场战斗中出现了小说中经常出现但其实在真实的战斗中极为罕见的单挑场面。曾天养先声夺人,举起长矛刺中塔齐布的坐马,塔齐布从马上摔了下来。

正当曾天养再次举起长矛准备刺杀塔齐布的时候,塔齐布身边的一个亲兵为了救主,浑然不顾危险,猛地向前,举起长矛刺向曾天养。

曾天养杀得兴起,只顾刺杀塔齐布,却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将他刺中拖下马来。曾天养的部下见主将落马,一下子没了主见,被湘军一吓就落荒而逃。

塔齐布割下了曾天养的首级,然后跨上坐马,率领部下奋力追击太平军。太平军被斩杀者甚众。

曾天养是太平军中除东王杨秀清之外最能打仗的一个,他的阵亡对于太平军士气的打击很大。湘军趁机发起猛攻,多次重创太平军,将他们驱逐出了湖南。

湘潭之战后,太平军连败的多米诺骨牌已经被推倒,他们被逐出了湖南。现在,他们在湖北的势力也受到湘军的极大威胁。

彭玉麟受伤休养,他的一营水师由湖南武陵人萧捷三统率,而湘军水师在武昌周边的作战,主要是由李孟群和杨载福指挥的。湘军水师自湘潭之战后,确立了对太平军水营的绝对优势。李孟群、杨载福率领着这支威武之师,迅速推进至离武昌只有一百余里的金口。

与此同时,湘军陆师也向湖北推进。10月2日,湘军水陆两支大军在金口会合,商讨进攻武昌的计划。

曾国藩对于敌情的侦查非常重视,他不仅派出许多密探收集太平军的情况,还亲自登上高山,眺望太平军军营。熟悉敌情之后,曾国藩决定兵分两路围攻武昌。一路由金口进攻花园,另一路由纸坊攻打洪山。

曾国藩召集罗泽南、塔齐布等将领,商讨由哪只部队攻打花园,由哪只部队攻打洪山。

罗泽南听完曾国藩的陈述后,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一幅地图,摆在桌上。罗泽南系湘军的各个将领都很注重地图的使用,罗泽南、李续宾、王錱等人每次作战之前都要拿出详细的地图与营官一起商讨进军方案。

罗泽南指着地图上的几处地点说:“长毛的精锐全部布置在了花园。花园的位置非常重要,控制着水陆交通。只要攻克了花园,武昌就唾手可得了。我们应该以主力攻打花园,另外派出一支策应部队攻打洪山,使长毛首尾不能相顾,自乱阵脚。”

曾国藩看了看地图,沉思了一会,说:“罗山兄所言甚是。”接着,他又把目光投向塔齐布背后的周凤山,说:“你怎么看?”

塔齐布只懂作战,不懂谋略,他军中的大小事宜,都由周凤山打理。周凤山并没有太大的才能,却深得塔齐布赏识。当时,塔齐布、周凤山所率领的湘军有八千人之多,而罗泽南只有三千人。曾国藩之所以问周凤山,就是希望他主动承担起攻打花园的重任。但是,这个周凤山并没有什么胆识,他不敢打硬仗。

罗泽南见周凤山推三阻四,猛地站起身来,大声道:“我的军队人数少,恐怕不能对付花园的强敌。但如果没有人敢打这一仗的话,我罗泽南愿意舍命一试。”

曾国藩被罗泽南的气势所感动,当即将攻打花园的重任交给了罗泽南,塔齐布的部队则作为牵制兵力,前往攻打洪山。

罗泽南气势如虹,很快便攻下花园周边的所有太平军据点,并且大量杀伤了太平军。塔齐布在高山上看到罗泽南的部队打了胜仗,对一旁的周凤山说:“罗山兄乃一介书生,尚且如此英勇,我们再不出击,岂不令人笑话?”

于是,塔齐布跨上战马,率领将士们向洪山方向冲去。太平军在洪山并没有布置重兵,湘军轻而易举地占据了这一处战略要地。

与罗泽南、塔齐布进军同时,李孟群、杨载福率领的湘军水师对武昌外围的太平军水营发起最后攻击,几乎全歼敌人。

武昌城内的太平军首领石凤魁,文官出身,不懂军事。面对湘军的咄咄攻势,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奔溃。10月4日凌晨,他留下几百名太平军佯装守城,然后带着其他的太平军撤出武昌,向东逃去。

自太平天国起事以来,清军与之作战败多胜少,而曾国藩的湘军自出师以来,连获大胜,这次又克复了号称九省通衢的武昌,这令咸丰皇帝感到非常兴奋。激动的他似乎忘记了满汉隔阂,命曾国藩署理湖北巡抚。

这时候,却有一位军机大臣点醒了忘乎所以的咸丰皇帝。他对皇帝说:“曾国藩只是个在籍侍郎,登高一呼,从者万人,对于国家来说恐怕不是好事。”

清朝是少数民族入主中原的王朝,提防汉族大臣拥兵自重是头等大事。为了控制汉族将领,清政府频繁地调动他们,又提倡孝道,迫使他们经常离开军营回家守制。有战事的时候,统军大将由朝廷临时委派,军饷由户部筹集发放,一般的汉族将领只是朝廷打仗的工具,除了打仗之外不能插手任何事情,而士兵又是从各省的绿营当中抽调过来的,与汉族将领们并不熟悉。这样,他们根本不可能拥兵自重。

然而,自曾国藩编练湘军以来,这种局面发生了重大变化。湘军的军饷是自己筹集的,湘军的士兵是各级将领自行招募的,湘军自上而下通过亲戚、老乡、朋友、师生等关系构成了一个严密的系统。这样一来,湘军就成了曾国藩等人的私人武装,朝廷无法控制。这对满清的统治构成了巨大的威胁。

这一情况,被胜利冲昏头脑的咸丰皇帝没能看到,但那些长期处理军政大事的军机大臣们却是洞若观火。所以,就有这么一位军机大臣劝咸丰皇帝收回成命。

曾国藩收到署理湖北巡抚的任命后,还假惺惺地上奏推辞。他做梦也想不到,没有督抚大权的他将在江西遭遇到怎样悲惨的命运,而多年以后他向清政府索求督抚大权的时候,咸丰皇帝是多么果断的拒绝。如果当时的他知道后面这些事,那肯定不会上这道奏折。

咸丰皇帝在某军机大臣的提醒下,本就想收回成命,现在又收到曾国藩推辞的奏折,于是就坡下驴,改任陶恩培为湖北巡抚,命曾国藩以兵部侍郎的身份,带领湘军东征。

这件事对于曾国藩产生了巨大的震动。他这才明白,再大的战功也改变不了满清贵族对汉族大臣的猜忌。当那位军机大臣的话传到曾国藩的耳中后,他感到背脊骨一阵发麻,他很担心韩信、彭越、冯胜、傅友德、吴三桂等人的悲剧会在他身上重演。

虽然有所担忧,但曾国藩为清政府效力、镇压太平天国的初衷依旧没有改变。在拿下武昌后不久,湘军的水陆两支大军很快又开始了新的征程。

太平军在岳州、武昌两战中领教到湘军水师的厉害,于是他们把布防的重点放在了田家镇。田家镇位于湖北、江西交界处,是长江上的一处重要据点。田家镇对岸,有座半壁山,高耸在长江边。此处的长江,不仅狭窄,而且是个急转弯。种种地理特征,造就了田家镇这个长江上的天险。湘军水师想要冲破这座关卡,不是太容易。

由于半壁山上的太平军炮台可以封锁整个长江水面,所以湘军要想通过田家镇的话,必须先攻下半壁山。担任半壁山主攻任务的是罗泽南所部湘军。

太平军在半壁山上布置了重兵。有些湘军士兵看到太平军军容齐整、士气高昂,有点害怕了。有两三个甚至临阵脱逃。罗泽南命李续宾将他们悉数斩首。然后,罗泽南站到高处,提着那几位逃兵的头颅,对士兵们喊道:“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敢妄动,否则下场就像他们几个一样!”士兵们这才安静下来,等待罗泽南下达作战命令。

罗泽南作战喜欢以静制动、后发制人。太平军欺负罗泽南只有三千兵,首先发动了进攻。在罗泽南的指挥下,湘军士兵任凭太平军如何进攻,就是不离开营寨。太平军三次进攻都没能取得成效,士气开始低落。

这时候,罗泽南率领湘军突然杀出,太平军猝不及防,大败输亏。军心动摇的太平军纷纷逃往半壁山上,想要依托山势与湘军周旋。

湘军士兵大多是山野农夫,爬山攀岩本是家常便饭。罗泽南在其中挑选出几个身手敏捷的组成突击队,向山顶攀爬。几个人爬上山后,立马举刀扑向太平军。

太平军人数虽多,但胆气已丧,根本不是这几个人的对手。湘军大部队趁机爬上半壁山,将数千太平军逼到悬崖边。湘军随即发动总攻,太平军士兵惊慌失措,纷纷滚下悬崖。就这样,罗泽南创造以三千兵击败太平军十万的书生神话。

湘军攻克半壁山后,用绳索吊着士兵,放下悬崖,将太平军在长江南岸的铁索砍断。但太平军依旧凭借着数千艘船只,牢牢地控制着北岸的铁索。

这时候,彭玉麟已经伤愈复出。湘军水师的前敌指挥是彭玉麟和杨载福。他们两人在得知罗泽南攻克半壁山后,决心凭借水师的力量冲破田家镇。彭玉麟制定了一个兵分四路、火烧铁索的作战计划,得到了曾国藩的认可。

彭玉麟手下一个叫彭昌凯的人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这个铁匠出身的水师士兵,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在这么重要的一场战斗中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彭玉麟命令他带领第一队,负责烧断铁索。他自己率领第二队,负责掩护彭昌凯。杨载福率领第三队,在铁索熔断后,迅速东下烧毁太平军在田家镇至武穴长江江面上的数千艘船只。李孟群指挥第四队,留守大本营,防止太平军偷袭。这便是彭玉麟的兵分四路、火烧铁索作战计划。

彭昌凯没有令彭玉麟失望,铁匠出身的他非常利索地熔断了横江铁索。彭玉麟亲自率领的第二队,在第一队背后迅速发出猛烈的炮火,将太平军水营的防御设施全部摧毁。

这时候,杨载福率领的第三队趁机通过田家镇,顺流直下到达离田家镇三十里的武穴,然后逆流而上,冲入太平军水营船只中放火。接着,彭玉麟率领的第二队顺流而下,也开始焚烧太平军船只。太平军赖以横扫长江两岸的数千艘船只,就这么被彭玉麟、杨载福付之一炬。

田家镇大捷是湘军水师自湘潭大捷之后取得的又一个具有决定性的胜利。太平军水营在这一战中几乎全军覆没。自湘潭战败之后,太平军不断失败的颓势,在田家镇之后达到了顶峰。

曾国藩所率领的湘军,自1854年7月底开始攻打岳州,至12月初拿下田家镇,前后不过四个多月时间,就将不可一世的太平军赶出了湖南湖北。不断的胜利使得湘军上下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们认为按照这种进军速度,湘军很快就能攻下九江、安庆,甚至不出半年就能拿下太平天国首都江宁。

连续的胜利使得曾国藩、彭玉麟等人都产生了轻敌骄傲的情绪,罗泽南、塔齐布、胡林翼率领的湘军陆师和彭玉麟、杨载福率领的湘军水师全都推进到了九江一线。

湘军并没有留下足够的力量防守后路,在九江至武昌之间,只有湖广总督杨霈等率领的少数军队,他们的战斗力远不能和湘军相比。防守武昌的湖北巡抚陶恩培是个庸才,他所能指挥的兵力又只有几千人,这点军事力量是完全无法守住武昌这座大城市的。这对于湘军来说,是一个巨大的隐患,擅长长途奔袭的太平军很可能会突袭武昌,切断湘军的后路。但是,此刻的曾国藩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他根本看不到这一点。

远在京城的咸丰皇帝看出了这一隐患,湘军推进速度之快令他感到担忧。他在上谕中提醒曾国藩,千万不要孤军深入。他又从各处调来军队布置在武昌至九江一线,为湘军防守后路。咸丰皇帝虽然看到了隐患,但当时他所能调配的军队实在太少,有心无力的他并没能改变鄂东南清军兵力空虚的局面。

就在这时候,作为湘军对手的太平军,发生了重大变化。太平军的年轻领袖翼王石达开和曾国藩一样,都是善于总结经验教训的人。他仔细分析了西征军与湘军之间的几次大战,得出结论:湘军获胜主要靠的是水师,而湘军水师与太平军水营最大的区别是没有民船,而以灵活的舢板小船作为战船,以笨重的长龙大船运载物资,一艘长龙搭配若干艘舢板,互相配合作战,所以战斗力远远超出太平军水营。于是,石达开开始模仿湘军,建立新的水军。石达开的这支舰队,虽然只有战船几十艘,但它标志着湘军水师对于太平军水营的绝对优势开始发生逆转,而此时的湘军对于这一变化还懵然不知。

石达开对于湘军水师的战斗力有着清醒的估计。他明白,硬碰硬的话,太平军水营绝不是湘军水师的对手,要战胜湘军水师,必须以静制动,后发制人。这本是湘军擅长的战略思想,现在被石达开偷学了去,那么将要为此付出沉重代价的,就只能是湘军了。

无论是在九江还是在湖口,太平军都一改之前那种猛冲猛杀的作战风格,窝在营寨里不出来,无论湘军如何羞辱,他们就是不出战。

曾国藩等人本以为能够像拿下岳州、武昌、田家镇那样,很快地拿下九江、湖口。可现实的情况是,他们找不到太平军决战,九江、湖口的攻克似乎成了遥不可及的事情。这令曾国藩等湘军将领感到很沮丧。

石达开成功地挫伤了湘军的锐气,而湘军急于求战的心理,最终导致了他们的失败。石达开精心布置的一张大网正在等待着湘军水师往里面钻。

这一天,湘军水师将领萧捷三、黄翼升等人,带着二百多条舢板小船在湖口巡逻。忽然,他们看见前面有几艘大船,上面装载的全是白花花的大米。

之前,太平军经常用民船运送物资,所以在战斗中湘军战船经常能截获大量太平军物资。萧捷三、黄翼升等人并不知道此刻的太平军水营已经不再使用民船运送物资,他们习惯性地认为,这是一个截获太平军物资的好机会。于是,他们乘着舢板,向太平军大船追来。

大船很快向鄱阳湖中心驶去。这时候的萧捷三、黄翼升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依旧猛追过去。待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石达开已经派战船闭塞了出口。 原来,那几艘满载粮食的大船,是石达开故意放出来引诱湘军舢板船的。石达开的目的,就是要将湘军的舢板小船与长龙大船分离开来,使其失去配合,从而一一击败。

萧捷三、黄翼升以及二百多条舢板小船,就这么陷在了鄱阳湖中,再也出不来了。湘军水师从此分为内湖水师和外江水师两部分。

随即,太平军水营又对曾国藩所在的湘军水师长龙大船发起攻击。由于没有了舢板小船可以作战,长龙大船在太平军战船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基本上都被烧毁。曾国藩的座船也被太平军夺去,文件资料以及各种书籍古玩全部丢失。

这时候的曾国藩还没有练就荣辱不惊的本事,从田家镇大胜到湖口大败的突然转变,令他无法接受。他再次准备跳进江中自杀。当然,他这次还是没自杀成,他身边的亲兵救了他。

紧接着,太平军进攻鄂东南,击败湖广总督杨霈,切断了湘军的后路,然后**到达武昌城下。武昌城内只有巡抚陶恩培手下的几千散兵游勇,根本无法抵挡太平军。虽然胡林翼、李孟群、彭玉麟等军迅速回援湖北,也没能解救武昌的危局。

1855年4月3日,太平军三克武昌,湖北巡抚陶恩培自杀。清廷随即任命胡林翼为代理湖北巡抚。湖广总督杨霈也在之后被撤职,一直在湖北北部与起义军作战的官文升任湖广总督。从此以后,官文、胡林翼共同主持湖北军政大事的局面形成,这一局面一直持续到1861年胡林翼去世。

在此之前,胡林翼不过是曾国藩手下的一员将领,论战功尚且不如塔齐布、罗泽南、彭玉麟、杨载福等人。他的突然发迹,得益于一个人的帮助。这个人就是文庆。

文庆是满洲镶红旗人,出身官宦世家。他是满清贵族当中少有的拥有真才实学并且眼界开阔的人。他主张消除满汉隔阂,重用汉人,这是曾国藩、胡林翼这些人得以成功的重要条件。

1840年,文庆任江南乡试正考官,当时的副考官正是胡林翼。在这次乡试当中,文庆私带举人入闱被查出,他和胡林翼都面临着清廷的严惩。

文庆是个有担当的人,他找到胡林翼,对他说:“事情是我做下的,与你无关。你是汉人,一旦受挫,将来就很难再起来了。我是满人,即便降几级,以后还是很容易官复原职。所以,这次的事情由我一个人承担责任。将来我做了大官,一定照应你!”

文庆主动承担责任,因此被降了四级,而胡林翼也降了一级。果然不出文庆所料,胡林翼这次受挫之后,仕途非常坎坷,而文庆则步步高升,深受咸丰帝信任。这时候的文庆,兑现了他当初对胡林翼许下的诺言,在他的活动下,胡林翼得以就任代理湖北巡抚。这对于湘军的发展来说,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内湖水师被困在鄱阳湖中,外江水师去了湖北,没有水师配合的塔齐布、罗泽南两路湘军陆师,根本没可能攻破九江、湖口。对于此时的曾国藩来说,率部前往湖北,与胡林翼谋取武昌,或许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但曾国藩认为,如果没有他的军队在江西拖住太平军的话,湖北、湖南的防守压力都会加大,江西也会被太平军全部占领,在战略上不划算。同时,六七千人马去湖北,湖南供饷的压力也会大大增加。再者,内湖水师还在鄱阳湖内,如果陆师全部去湖北,内湖水师就会失去依托,将很难摆脱被消灭的命运。所以,曾国藩决心留守江西,靠江西提供粮饷养活军队,牵制住太平军。

当时的江西巡抚陈启迈虽然是曾国藩的同年,并且也是湖南人,但是他对曾国藩并不友好。曾国藩多次请求他接济军饷,他都没有答应。他并不欢迎曾国藩和他的湘军,他知道,曾国藩的志向是平定太平天国,而不是帮他守住江西。所以,他不愿意给曾国藩的湘军提供粮饷。

陈启迈的所作所为,令曾国藩感到非常气愤。现实迫使曾国藩寻求其他的筹饷方法,作为日后湘军军饷三大重要来源之一的厘金收入成为曾国藩的首选。

清代税收的主要来源是地丁漕折,几乎不收商业税(食盐、茶叶等特殊商品除外)。也就是说,做生意基本上都是不用交税的。在太平天国起义之前,清朝的这项惠民措施落实的还可以。

但是,太平天国起义爆发以后,局面发生了重大变化。清朝国库中的存银在起义爆发后的两三年之内全部用光。八旗、绿营以及各地纷纷兴办的团练都很难得到户部的拨款。按照清朝的制度,每省收上来的地丁漕折绝大部分要上缴户部,地方财政存留很少。这样一来,地方财政也很难供给军队的粮饷。于是,各地的军队纷纷自筹粮饷,厘金制度应运而生。

厘金就是一种商业税,在水陆要冲之地设立关卡,凡过往的商船都要完纳税收,这就是厘金。当时的货物,以盐为大宗,所以厘金在多数情况下,指的就是盐厘。

厘金和胥吏、捐输一样,是晚清的重大弊政。征收厘金是一种饮鸩止渴的办法,虽然暂时可以征收到数量可观的银两,办成一些事情,但长期征收厘金会打击商人的积极性,抑制商业的发展。由于商人会将损失通过提高价格的方式转嫁到老百姓身上,厘金制度最终伤害的是广大老百姓。所以,清朝的败亡与厘金的滥征滥收有着密切的联系。

最早采取这个办法筹集军饷的是一个叫雷以諴的人,他在扬州郊外的仙女镇开始设卡征税,开了清朝征收厘金的先河。东南各省纷纷效仿,骆秉章、左宗棠在湖南,曾国藩在江西都采取这种方式筹集军饷。

这时候的曾国藩,并未吸取他在湖南失败的教训,依旧是我行我素,军政财权一把抓。他设卡征收厘金,并没有和江西巡抚陈启迈商量。

陈启迈的气度比骆秉章更小,骆秉章并没有明显发泄对曾国藩的不满,陈启迈就不同了。他认为曾国藩目中无人,于是他联合江西按察使,向朝廷上了一道奏折,指责曾国藩越过地方衙门,擅自设立厘局,向江西百姓课以重税,骚扰地方。

陈启迈的奏折没能扳倒曾国藩。与此同时,曾国藩抓到了陈启迈的把柄。曾国藩刚刚设置的厘卡,查获了一批走私的鸦片。为首的人是江西万载县知县李浩的小舅子。曾国藩亲自审问这个人,从他口中得知了走私鸦片的整个利益链条。 原来,李浩将走私鸦片的部分收益分红给陈启迈,以换取他对走私鸦片的默许。得到巡抚的支持后,李浩便指使亲朋好友,大肆走私鸦片。

陈启迈并不知道曾国藩抓住了他的把柄,依旧对曾国藩不理不睬。为了修复内湖水师,曾国藩准备建立一个火药厂和修船厂。他请求陈启迈提供二十万两白银,作为建厂费用。陈启迈表示拒绝。

曾国藩知道,他和陈启迈之间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不将陈启迈扳倒,他在江西将什么事都做不成。于是,曾国藩上奏朝廷参劾陈启迈,列出他的六大罪状,其中最厉害的一条,就是指使李浩伙同其内弟私贩鸦片,牟取暴利。

一般来说,这种参人的折子,如果有证据确凿的具体事例的话,参倒他人的可能性就非常大。曾国藩的这道奏折就是如此。咸丰皇帝看到曾国藩的奏折后,当即下旨将陈启迈革职。陈启迈这个曾国藩的老乡兼同年,仅仅因为不提供湘军粮饷,任职仅一年多就被革职。

然而,就如同参掉了清德并不意味着曾国藩在湖南官场的命运会好转一样,参掉陈启迈后,曾国藩在江西官场寸步难行的局面并没有改变。新任江西巡抚文俊依旧处处掣肘曾国藩。

官做不好,仗也就打不好。1855年8、9月间,在江西战场,曾国藩接连损失了两员大将。

首先是8月底,塔齐布在九江城外呕血身亡。塔齐布是湘军第一悍将,打仗能力绝对是一流的,但他和历史上许多没有文化的武将一样,有着一个致命的性格缺陷,那就是急躁。

他的部队围攻九江城半年多,却没有取得丝毫进展,这令他非常焦躁。长期的热火攻心,使他得了急病,在湘军与太平军的对决大戏刚刚拉开帷幕之时,就离开了人世。

塔齐布病卒,对于曾国藩而言,并不仅仅意味着失去了一位能征善战的部将。更为重要的是,塔齐布是满族人,有他顶在前面,清政府虽然对曾国藩和湘军有所猜忌,但绝不会出现剑拔弩张的局面。

塔齐布去世后,清廷加强了对湘军的控制,湖广总督官文成了清廷监视湘军的重要棋子。湘军的行动因此不断受到掣肘。

按照曾国藩的命令,塔齐布生前所率领的部队,由周凤山接着统率。周凤山虽然表面上一直是塔齐布的左膀右臂,但其实作战能力很一般。后来的事实充分证明了,周凤山并非大将之才。一群羊由狮子带领着,都会变得如同狮子般勇猛,而一群狮子由羊带领着,都会变得如同羔羊般懦弱。周凤山就是这只带领狮子的羊。

塔齐布的早逝,令曾国藩感到万分悲痛。他急于攻下湖口,救出内湖水师,从而为攻克九江替塔齐布报仇奠定基础,于是发动了第二次湖口战役。

参加这次战役的除了内湖水师以外,还有李元度率领的湘军陆师部队。李元度本是做学问的人,并不擅长带兵打仗。但当时曾国藩的处境非常艰难,如果没有更多的陆师部队作为护卫的话,很可能会被太平军俘杀。所以,李元度自告奋勇,拉起了一支部队,开赴江西。这就是平江营的由来。

本来一切都挺顺利,内湖水师几乎已经冲破了湖口天险。就在这时候,水师统领萧捷三被炮击中身亡。战场的局势因此发生了逆转。虽然之后黄翼升率领水师将士们同仇敌忾,冲破湖口,进入长江,但曾国藩担心刚刚失去统帅的他们会遭遇到更大的打击,于是命令他们重新回到较为安全的鄱阳湖中。就这样,第二次湖口战役以湘军的惨败而告终。

由于黄翼升并不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曾国藩不得不请求远在衡州休养的彭玉麟赶紧前来江西统率内湖水师。当时,江西的大多数府县都被太平军攻占,接到曾国藩求救信的彭玉麟只好绕道广东、福建、浙江前往南昌。当他到达南昌的时候,已经是1855年12月了。彭玉麟的到来,对于稳固内湖水师,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彭玉麟为了前往江西解救曾国藩,不顾个人安危,在太平军占领区穿行上千里。这种诚意深深地感动了曾国藩。彭玉麟因此替代塔齐布,成为曾国藩的重要嫡系将领。

两位大将的先后阵亡令曾国藩感到悲痛,而好友罗泽南的离去更令曾国藩感到伤感。

塔齐布去世后,罗泽南写信给曾国藩,分析战争局势。他认为,武昌是九省通衢,地理位置比九江重要百倍。只要克复武昌,就能取得高屋建瓴的优势,控制江西和安徽。如此一来,东南大局才会有转机。他请求曾国藩命令他率领所部前往攻打武昌。

塔齐布刚刚去世,所部元气大伤,而李元度的平江营刚刚仓促成军,战斗力不强,曾国藩所能依靠的陆师部队就只有罗泽南的军队了。现在罗泽南也要离开,曾国藩真的是被赶上了绝境。但曾国藩绝不是那种只顾自己安危而不顾全局的人,他答应了罗泽南的请求。

一个人的气度往往会决定他的成就,曾国藩面对着几十万太平军的合围,依旧能将有生力量调往他处,而不是用来消极防守,这种气度不是一般人所能具有的。

罗泽南率部前往湖北后,江西的局势对于湘军来说更加恶化。太平军纷纷进入江西,占据了江西绝大多数府县。面对太平军咄咄逼人的气势,曾国藩被迫起来反击。江西湘军与太平军的决战在樟树镇展开。

樟树镇位于南昌南面,是省城的重要屏障。太平军占有樟树镇的话,就能与九江、湖口的军队一起,进一步压缩湘军的活动空间。

曾国藩将周凤山的部队从九江附近调往攻打樟树镇。1856年1月,湘军攻克樟树镇。从袁州、吉安方向威逼南昌之太平军的凌厉攻势,得到了有效的遏制。

太平军对于樟树镇的重要性也看得很清楚,他们随即对樟树镇发动反攻。彭玉麟率领内湖水师加入到樟树镇保卫战中。他们与周凤山的陆师部队密切配合,暂时遏制住了太平军的进攻。

正在湘军水陆两军准备欢庆樟树镇保卫战胜利的时候,太平军却攻克了樟树镇西南面的吉安府城。原来,太平军对于樟树镇的第一波攻击是佯攻,其目的是牵制周凤山的部队,使他们不敢南下增援吉安。周凤山毫无谋略,被太平军这一招声东击西迷惑,致使吉安这座重要的府城丢失。

吉安失守后,周凤山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大家都责怪他不及时增援吉安。有的人干脆认为,周凤山不是将才,即便他去增援吉安的话,最终也难免失败。

攻占吉安后,太平军集中力量攻打樟树镇。3月24日,太平军攻克樟树镇。周凤山的军队遭受重创,迅速溃散。剩下的兵勇在周凤山的带领之下,狼狈逃回南昌。

周凤山的这支部队,曾经在塔齐布的带领下百战百胜,而现在却屡战屡败,难以再集合成军,可见一个好的将领对于一支军队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对于自己的用人失察,曾国藩很是懊恼。

周凤山在樟树镇的失败,给曾国藩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太平军在之后发起了更加凌厉的攻势,3月28日,太平军攻克了离省城南昌只有两百里的抚州府城。湘军被围困在了南昌周边地区,活动空间被进一步压缩。

湘军自第一次湖口战役开始一直延续的颓势在这时候达到了鼎峰。太平军在江西的势力进入极盛时期,他们似乎随时可以将在江西的湘军彻底消灭。

此刻的曾国藩的心境,真可谓是度日如年。一方面,太平军不断逼近南昌,而另一方面,军队的粮饷问题一直得不到解决。这令曾国藩感到非常的焦灼和苦恼。

然而,曾国藩有着超乎常人的坚忍,正是这种坚忍使他成功地度过了那段他一生当中最为黑暗的日子。正当太平军在江西攻城略地的时候,战局在悄然地发生着变化。由于曾国藩所率领的江西湘军牵制了太平军绝大部分的兵力,胡林翼、罗泽南在湖北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同时,曾国藩的两个弟弟曾国荃、曾国华都率军增援江西,而湖南也派出了以刘长佑为首的援赣军。量变正在慢慢地集聚成质变,所需要的只是时间。事实即将证明,强强相遇,谁更加坚忍,谁就能笑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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