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明宪宗·汪直·东厂和西厂 01

明英宗朱祁镇死在天顺八年(1464)正月,皇太子朱见深是在他将死时于文华殿摄事的,在他去世后便即位为帝,并于次年改元,称为成化元年。朱见深死后,庙号称为宪宗,也常被明代人称为宪庙。

明宪宗和他的父亲明英宗一样,也是由孙太后扶植培育起来的。他也是很小便被立为皇太子,那时他只有两岁,但他的父亲被立为皇太子时,却比他还小得多,距出生才只有四个月。他被立为皇太子,那是在土木之变后孙太后想出来的一种显示统绪所在的措施。土木之变后,明英宗被瓦剌俘获,朝中无主,孙太后事出无奈,只好把称为留守的郕王朱祁钰任为监国,朝政权且由他来管。但她很怕会日久生变,于是又明令将年仅两岁的朱见深立为皇太子,以见帝位的统绪。孙太后所以能这么任着性子干,打她的如意算盘,是因为在土木堡全军覆没后,国势空虚,又面临着瓦剌即将大举入侵的威胁,举朝上下,自监国以至诸臣,都在忙着应付这件大事,谁也顾不上另外的事,所以孙太后才会办得极为顺利,完全无阻,朱见深的这个皇太子,也就是这样才当上的。但是实际说来,他这个皇太子的位置,从来就不够稳,等到监国的郕王朱祁钰被群臣拥上了帝位,他这个作为太子的储君之位,就更显得摇摆不定,不可终日了。这股要另立储君的疾风,终于在景泰三年(1452)把朱见深吹倒,废去了他的皇太子,改封为沂王,直到景泰八年(1457)明英宗夺门复辟获得成功,他才又被重新立为皇太子。他原本名叫朱见濬,也是在重被立为皇太子时,才改名为朱见深的。

朱见深在孙太后那里所受到的庇护和培育,比他的父亲明英宗所受到的还要多,在他即位为帝以前,差不多都是生活在孙太后的左右,最得他宠爱的万贵妃,便是孙太后宫中的宫女,朱见深在即位为帝前便已经被她给迷住了。这个万贵妃乃是山东诸城人,她在宣德年间,才四岁时便被选入掖庭,侍奉那时才被册立为皇后的孙氏。她与孙氏性情极为相近,又一直侍奉了孙后多年,因而学得比孙后还要狡黠。她能够长期留在宫中,最后得以被封为贵妃,与她具有的这些特点是分不开的。她比明宪宗朱见深要大十九岁,明宪宗即位时,她已经是个快四十岁的人了(1)。这一个比朱见深大着那么多、足可以做他妈妈的女人,何以竟会把朱见深迷得那么深,那么久,很多人都感到难解,但她一直到死都是明宪宗最宠爱的人,却是事实。她和明宪宗都是在成化二十三年去世的,她死在明宪宗之前几个月,她死在春天,明宪宗则是活到那年的八月死去的。明宪宗死时才只是四十一岁,万贵妃可已经是整六十岁的人了。

万贵妃之得以久宠不衰,据说是由于她为人极机敏,随时都能够预知明宪宗的心意,满足他想要得到的欢情。明宪宗时常往各处去游幸,据说也都是万贵妃倡导的。每逢出行,万贵妃常是戎装骑马作为前导,使得明宪宗更能提高兴致。

明宪宗之宠爱万贵妃,实在是很难想象的,他即位不久,为了她,就做出了一件震动人心的大事,被册立了仅月余的皇后吴氏,由于为难了万贵妃,竟被明宪宗废立了。原来万贵妃虽然早在朱见深还是东宫太子时便已极为有宠,但由于出身微贱,在朱见深即位为帝时,她不但毫无被册立为皇后的希望,就是想做一名贵妃,也够不上格。这些事使她感到很不平,人前常显出愤激之色,对于才被册立的吴皇后更显得极傲慢愤激。吴皇后出身贵第,哪里容得下这个,随便抓了她一个错处,便向万贵妃施行了杖责。那时她还没能挣上个贵妃,以宫廷间的礼制而言,正宫娘娘当然可以打她。但她实际上又是在明宪宗心上的第一个人,皇帝把她看得比皇后还重得多,打了她可就惹出来麻烦了。明宪宗为了给万贵妃出气,随便抓了个理由,便下诏道:“先帝为朕简求贤淑;已定王氏,育于宫中待期。太监牛玉辄以选退吴氏于太后前复选。册立礼成之后,朕见举动轻佻,礼度率略,德不称位,因察其实,始知非预立者。用是不得已,请命太后,废吴氏别宫。”这一废立,得罪的除了正宫吴氏以外,还带累了不少的人。吴氏的父亲,在其女被册立为后时,已被授为都督同知,如今不但丢掉了官职,还被下入狱中,最后问了个戍边之罪。司礼监的太监牛玉,原本是天顺年间最有头面的太监,连在明英宗榻前和朱见深同受遗言,都有他一个。然而就是这样也全然无用,牛玉也为吴后吃上了挂累,被谪往孝陵,到那里种菜去了。获罪的还不止牛玉一人,连他的侄儿太常寺少卿牛伦和他的外甥吏部员外郎杨踪,也都受到了除名的处分。甚至是怀宁侯孙镗也受到了牵连,落职闲住了。这是因为孙镗和牛玉沾着了点儿亲戚关系。

皇后吴氏是在天顺八年的八月里被废的,到了当年的十月,又册立了皇后王氏。一下子便斗倒了一位皇后,这真使万贵妃威风大振,人们都不觉怕她,而她也越觉目中无人,更不把新册立的皇后王氏放在眼里了。新皇后王氏原是个极娴静的人,才被废的皇后吴氏又正足为前鉴,所以她对于万贵妃的气势倒很能容忍,处处都让着万贵妃。

明宪宗在位共二十余年,他是以宠用汪直、增建西厂、广收方士、纵欲求仙等败德流传于世,被人认为开始使明室更加败坏下来的一个皇帝。实在说来,他做过的好事并不多,但他即位之初便为于谦做了平反,后来又为景帝做了恢复帝号的工作,都还算得是些好事。

明宪宗为于谦平反,是在他即位为帝不久时做出的。本来于谦保卫京畿,逐退外寇,为国立有殊勋,早已得到举国的爱重,夺门后竟至弃市,更为国人引为深恨。于谦的儿子于冕从戍区被赦归来之时,曾上书给明宪宗为父鸣冤。朱见深对这事是略有所知的,为了安抚民心,他传谕为于谦雪冤,并特予赐祭,还要翰林院为他做了一篇祭文,在祭文中说,“卿以俊伟之器,经济之才,历事先朝,茂著劳绩。当国家之多难,保社稷以无虞;惟公道而自持,为权奸之所害。在先帝已知其枉,而朕心实怜其忠。故复卿子官,遣人谕祭。呜呼,哀其死而表其生,亦顺乎天理;厄于前而伸于后,允惬乎人心。用昭百世之令名,式慰九泉之溟漠。灵爽如在,尚克鉴之。”(2)这事是在成化二年(1466)八月间举行的,其时距于谦之被杀已逾十年,但是举国为此而抱恨的情绪仍不稍减。明宪宗郑重赐祭,一是为了顺乎人心,安慰人们的怨愤,二则也是想要改善明英宗给人留下的一些形象。祭文中“先帝已知其枉”一句,虽说近于例有的泛词,但也有些薄弱的根据。根据之一是,当时决定要杀于谦时,明英宗曾说过“于谦实有功”的话,但被徐有贞以“不杀于谦,此举为无名”一语给打断了。其次是,继于谦而任兵部尚书的是陈汝言,他是石亨的党羽,由石亨推荐得任此职的。此人极为贪婪,在任未及一年便以赃私去官,从他家中抄得的赃证累巨万。明英宗曾把大臣们都召入内廷,让他们来看这些赃证,并且叹道:“于谦被逼于景泰朝,死无余赀,汝言抑何多也。”在对比中,深感于谦的廉洁。第三是,后来又有边警,形势险恶,明英宗为之忧形于色,随侍在旁的恭顺侯吴瑾,不觉说到了于谦,竟说,“使于谦在,当不令寇至此!”明英宗默然地听着,没有说什么,显然,他也是心有同感。于谦之子于冕的原官乃由祖荫所授,是个副千户,在朝廷为于谦申雪,并将为于冕复官时,于冕都不肯再为武官,特具疏申请。明宪宗得疏后,乃命将于冕改官为兵部员外郎。后来于冕直做到应天府府尹。

明宪宗所做的第二件很受人称道的事,是他阻止了左庶子黎淳追论景泰时他被废去了皇太子之事。这个黎淳乃是湖北华容县人,还是天顺元年(1457)丁丑科的状元。那时黎淳已累迁而晋升到左庶子之职。作为左庶子,原是在太子宫中,为赞助太子进德修业而设立的一个官职。在太子即位为帝后,黎淳认为他是东宫旧属,他扶摇而上的时机应该就要来了。为了加快这个契机,黎淳日夜寻思,想找出一件最能投合新天子的事,用来加深天子对他的好感。苦思之余,他想到了明宪宗在景泰间被废去了皇太子一事。他想,明宪宗自受其害,岂能无怨?他如何会不恨当时那些力主易储的人?还有那些反对复储的人,也明明都是反对今日的天子。这些人都形同大逆,新天子竟还能容忍他们,绝不会是出于宽恕,倒是没有人替他提起这件事,他又不便自行提起,所以且搁下了。如果有人替他把这件事提出来,积怨因此得释,岂不大快?那上书言事的人,深得帝心,自己的升迁岂有不加速之理。这么想着,黎淳便想做这个深得帝心的人,于是即行上疏,道及景泰间的旧事,认为在那时力主易储、后来又反对复储的人,都是些奸邪的小人,应该加以追究,予以严办,决不能让他们仍旧立于朝堂之上。此疏一出,不觉在朝内外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都觉得黎淳乃东宫旧属,此举必然大有来头,从此立将兴起大狱,实在意中。一时之间,举朝为之惶惶不安,不知大祸终将落到谁的头上。但是,黎淳的盘算虽看似很有道理,但他却没能弄清楚明宪宗朱见深的为人。朱见深虽是个恣情纵欲、做出过不少弊政的人,但他对景泰间事却还明白,他对于景帝常常还会有些抱歉的感觉,而且事过境迁,他又终于还是登上了帝位,所以对于那些往事早已全不放在心上了。况且黎淳此疏,把满朝搞得极为惶乱,明宪宗也觉得很不好。因而他命人把黎淳召进宫来,当众把他狠狠地斥责了一番,并说,“景泰事已往,朕不介意。且非臣下所当言。”这次当众斥责,很快传了开去,很多人不觉喜出望外,还有些人盛称明宪宗“恢复有人君之度”,把他大捧了一番。

朱见深那第三件受人称道的事,是他又恢复了景帝朱祁钰的帝号。景帝也有类于于谦,他那却敌卫国之功,也是深为人们称许的。景帝在夺门之役后身死,失去帝位,又被废为郕王,而且被谥以一个很坏的“戾”字。这些事一直使人们很不平,每逢论及,无不引为深恨。明宪宗是适当其时的人,对于此事原很清楚,并且和众人一样对景帝深表同情。到了成化十一年(1475),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快有二十年,但人们的不平之心却依然如故。因而明宪宗觉得,总得有点表示,才可抚慰人心。于是他下谕说,“朕叔郕王践阼,勘难保邦,奠安宗社,殆将八载。弥留之际,奸臣贪功,妄兴谗构,请削帝号。先帝旋知其枉,每用悔恨,以次抵诸奸于法,不幸上宾,未及举正。朕敦念亲亲,用成先志,可仍皇帝之号,其议谥以闻。”制中所说的“先帝旋知其枉,每用悔恨”,与在祭于谦文中所说的“先帝已知其枉”,二语之间相差只有一字,可见这一举仍具有为其父补过的用意。“以次抵诸奸于法”,说的是徐有贞、石亨和曹吉祥三人都先后得罪。这三人之得罪虽与谗构景帝无关,但三大夺门功臣,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倒也正好凑数。

明宪宗所做的为人称道的三件好事,都是有关景泰至天顺间帝位纠纷的往事。他对这些事处理得很好,可见他这人颇有些气度,也知道顺应舆论。但他实在并不是个好皇帝,明代的很多弊政,诸如派出很多宦官到外面去,大兴采购、开采,以勒索民间的财物和税银,大肆招寻术士以及番僧、道人,封为圣师、法王,几乎把内库完全搞空一类事,都是从明宪宗开的头。在他以后的诸帝中,在这些事中的某些项目,虽有些地方超过了他,但始作俑者却是他,别人都是效法他的。明宪宗所以会有如此之多的败德,主要是他太贪恋女色,既想图房中的快乐,又想获得长生,所以干出了这么些蠢事来。

成化二年(1466),明宪宗最宠爱的妃子万氏,替他生下了第一个儿子。由于这皇长子的诞生,万妃这时才得晋封为贵妃,稍稍满足了她的心愿。但是好事难长,这位皇长子没有活到一周岁就一命呜呼了。万贵妃虽想再生一个,但她年事已过,却办不到了。四十岁以外而仍能生育的女人并不为少,但万贵妃却偏又不是那一类的女人。无法再生个皇子,使万贵妃变得加倍忌恨起来,她生怕另外的宫妃有孕,会在这上面压倒了她。为此她一面尽力缠住明宪宗,让他没有机会去接近别的妃嫔,一面则派出她亲信的宦官和宫女,在宫中到处去替她侦察。如果得知某妃或是某个宫女怀有身孕,便要立即向她报告,由她设法把胎儿钩除,或是把母子都除掉。为了立威,万贵妃对于为她办事的内监极为严厉,杖责逐斥几乎是常事。内监们为了取得她的欢心,并且自己也可得利,不断地到外面去为她搜罗珍宝,采办异物,借以得到她的宠信。一时为万贵妃干这些事的内监极多,其中以梁芳、钱能、韦兴、韦眷、王敬、汪直等人最有声势,他们都是借着为万贵妃办事而升腾起来的。

在这些为万贵妃办事的内监中,以梁芳为首,其他诸人,类如钱能、韦眷、王敬等人,都是由他带领起来的,出外采办,也都是由他来派定的。梁芳经常派遣他们带领一些小内监们,到苏州、杭州、广州等繁华去处,要他们以为宫中采办珠宝为名,在那里守候、骚扰,必须捞到了足够的珠宝财物,才可以回宫交差。他们到处扰民,有人予以奏报,明宪宗得奏问起来时,梁芳让那些人奏称,他们是为万贵妃办事,是万贵妃派他们出去的。明宪宗为了万贵妃之故,也就放手不问了。

梁芳在明宪宗面前,也是一个极得宠信的人,他之取得明宪宗的欢心,所采取的又是另一种手段。明宪宗由于贪欲好色,对于**和**等极感兴趣。梁芳投其所好,在外面为他寻找到很多术士、番僧之类的人,把他们引入宫中,满足明宪宗的欲求,这些人都知道一些**的制法,有些人还精于**,能使明宪宗在这类事上增添许多的欢快。梁芳还叫这些人告诉明宪宗,他们所制的药物,不仅可供人欢乐,而且还可以使人长生。既有利于寻欢,又可以因而长寿,明宪宗对这些术士、番僧的兴趣,更无尽地增添起来。梁芳向明宪宗引进的这种人极多,内中以术士李孜省、僧人继晓最得明宪宗的宠信。看到梁芳为此得到皇帝的殊宠,很多的内监也纷纷效法,他们四处搜罗,又引进了很多人,内中最得宠信的,又有邓常恩、赵玉林、凌中、顾红等。明宪宗对这些人真是兴趣日增,对于他们,都各授以官,给以官禄。有些人,如李孜省、邓常恩、赵玉林、僧人继晓等,还授以高官,食以厚禄。不但如此,连那些引他们入宫的内监,也因此得到不少好处。因为这些人都是由内监传旨才得引入宫中的,所以便被呼为“传奉官”。这种“传奉官”人数日多,有时一天之内,得到官的就有上百人,总数后来竟达数千名之多。在这些人中,李孜省始终是个尖子,他最受宠爱。此人原来并不是术士,而是江西布政司衙门中的一名小吏。他进京来,是为了要选取京职的。李孜省的行为素常便极诡怪邪僻,他进京后,为了生财,便专门替人干办各种不法的勾当,借以获取财物。后来他干的不法事发,求取京职的事因而落选,回不了家,他索性倚歪就倒,去学了一些五雷正法之类的江湖骗术,并借此而骗财谋生。李孜省在求财中结识了内监梁芳,所以能够得到梁芳的引进,混入宫中,还得到了明宪宗的欢心和宠用。他在成化十五年(1479)曾被以特旨授为太常寺寺丞,过了两年,也就是成化十七年,他更被擢升为右通政。在这些传奉官里面,最受恩宠、窜得最高、升得最快的,一直都是这个李孜省。有明一代,从成化年间开始,在以后的那些年中,接连不断地,常有些方士、僧、道,以及番僧、番道之类的人,相继不断地在宫中出出进进,追论起来,李孜省可以说是个首开其端的人物。

在梁芳的党羽中,若论凶狡暴横,当以钱能为最,他曾出镇云南,在那里也干了不少专横的事,甚而曾经诱使安南入贡的贡使,要他们不依旧时的规定,道出广西,而改为取道云南。为这事,他曾惹出不少的麻烦。韦眷也是梁芳的党羽,他是掌管广东市舶司的内监,他曾利用这里是个海外各处船舶的集散处之便,搜集起了很多来自海外的珍宝。王敬也是梁芳一伙中很得力的人,他这个人很倾心于左道之术,因而所识的术士、番僧之类的人物很多。梁芳为明宪宗搜罗这些人物,很大程度得力于王敬在这一方面的交游。

在成化年间很得势的汪直,并不是梁芳的党羽,他是凭着自己狡黠和钻营,很快就爬起来的。汪直是生在大藤峡的一个瑶人,是在征伐瑶人的战争中被俘获到北京的。在对周围异族人的战争中,一直还存在着掳掠奴隶的遗风。被俘获的幼童,有生得俊美的,常会被净了身,献入内廷做小内监,以前的范弘、王瑾等人就是英国公张辅在和交趾作战中俘获而得的。汪直入宫做了内监,也正是这样。汪直最初被分派到万贵妃居住的昭德宫里做事,因为他警敏精灵,做事乖巧,升迁得很快,不久便已经升任为御马监的太监,并且成为明宪宗倚信的内监了。汪直是以善于探查各类隐秘事情而见知于明宪宗的,他很早就成了专为明宪宗查探各类秘事的探子,成化十二年(1476),因为发生了妖人李子龙用符术交纳内监韦舍,借便潜入大内的事件,明宪宗很想多知道些外间的秘事,便派汪直改装外出查访。汪直干这些事是个能手,从此便常带上一两名校尉,装出出游模样,到各处去察看。他的事都是直接进奏明宪宗,所以他在外间都干了些什么,只有明宪宗才清楚,别人不得而知。明代的侦事机关,在立国之初,原只有锦衣卫镇抚司衙门一处,到了永乐十八年(1420),明成祖因为建文帝的下落一直未明,生怕有人会在暗中谋反,又设立了东厂,由司礼监的提督太监加以管理。东厂初设立时,原本是说,只用来侦伺有关聚众谋反的大事,其他的各项缉捕事务,仍由镇抚司衙门办理,彼此间的干扰倒还不多。后来东厂之势日张,把很多别的案件也揽了过来,二者之间的冲突便增多了,他们之间的斗争是经常不断的,也常有起伏,不是东厂压倒了镇抚司,就是镇抚司压倒了东厂。当然,由于经管东厂的是司礼监的内监,和皇室更近,更能说得上话,镇抚司比起他们来到底要差着些,不利的时候比较多。但是也并不尽然,譬如,在门达最受宠信的时期,他手里的镇抚司衙门气势便比东厂要高得多,东厂的人见了镇抚司衙门的人,常是退避唯恐不及。东厂自成化初年就由司礼监的太监尚铭掌握,这尚铭是个很会捞钱却又做事把稳的人。他有个开着京畿内外各家富室的名册,每逢手里有了案子,总要捡几家富室,把他们牵连进去,借此进行敲诈,到把钱捞够了,才把他们又各自开释。他按着名册依次进行,捞钱的面很广,手段并不算过毒,所以他财源茂盛,名声倒还过得去。汪直自给明宪宗在外侦事以来,便望着东厂眼红,总想把这块肥肉抢进自己手里来。无奈尚铭的资历比他高得多,在宫里的人缘也不错,并且不时还拿些得来的珍宝进献万贵妃和明宪宗,想抢夺尚铭手里的东西,实在可很不容易。但是汪直始终不死心,他在外办事几年,经验更多,手下办事的人也聚集了一些,因此更加露骨地向明宪宗表示,如果能把东厂交给他,他一定会办得更好。明宪宗很相信汪直,认为他说的是实情。但是,尚铭干得也还不错,明宪宗并不想把尚铭随便撤下来。他再三考虑,才答应汪直,明年让汪直再办一个和东厂一样的厂,可以和尚铭相互比一下,看看谁的本事大,看看到底谁办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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