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三十二)

“天至。”白朗心头苦涩。这个他父亲十年前编下的谎言,没想到十年后,竟又一次带着威胁出现了。结束与戴硕的见面后,他便直奔养老院去找黄时雨。如果胡安跟林樱的计划表也有明确的时间限制,那么搞清楚“天至日”就是目前的关键。

好在黄时雨对此还有印象,他告诉白朗,按照白衣曾经的说法:“天至”会以十年为期限进行循环,每次持续数月之久。

“天至日”分为两天,一天是“噩梦的开始”,一天是“噩梦的结束”。

“那时候你父亲编造这个传说,本质上是想要借此让沈思月逃生。所以对他而言,所谓开始应该就是他实行搭救沈思月计划的那一天,而所谓结束就是指计划成功或失败的那一天,”黄时雨说,“不知道这能不能给你们一些线索?”

白朗摇头,“十年前,在沈思月被杀的当晚,父亲的计划就失败了,可那时候还是夏天,跟现在的时间有些对不上,除非……”

“除非什么?”黄舒在一旁问。

“除非,对父亲来说,沈思月死了,并不意味着计划的彻底失败,”白朗缓缓地说,“而是胡门和白门,这两家的安危,才意味着最终的结局。

“想当年,沈思月死后,父亲曾经让我去向胡门传递一条消息,详细内容说,‘卦已经算过,连日风波不停,起卦守城,宜从长计议,忌山间出行’。

“可惜我去错了地点,没能及时告诉给胡安,结果胡门随后就在山上遭遇了车祸。黄老爷子,不知这条消息你能作何解读?”

黄时雨静默了片刻,吩咐黄舒道,“你出去。”黄舒无奈,只得起身。病房里只留下他与白朗二人。黄时雨才说,“按照你父亲的脾性,就算他自己甘愿赴死,也一定会想办法去救胡门。

“不过这里头有点蹊跷,他让你传递的这个卦象,不是他所擅长的类型,而是我们黄门常用的手法。你看你熟识的那位仙姑,叫做‘十三仙’的,她起卦的方式是跟小女珍儿所学,承袭黄门传统,就与此类似。

“特点是给出的指示往往很明确,所以一般只针对普罗大众消疑解惑,同道中人之间甚少使用。也许你父亲当时的确是心急了,又或者他考虑到你对风水秘术不够了解,怕你会出错,所以用了如此简白的方式。

“咱们分句来看,‘连日风波不停’,显然是说事情的前提,从2·19案,到沈思月被杀,这两件大风波诚然恐怖,当时我们也都萌生了离开彭城逃命的想法,可见此言不虚,‘起卦守城’,这是说卦象显示应该要‘守’,也就是留下、按兵不动的意思,也许当时胡门也有意想走,你父亲则是建议留下。

“接下来两句就非常明显了,要‘从长计议’,还特别提醒不要去山上。这说明你父亲很可能得知了那个犯罪团伙的行动安排,意识到他们可能会考虑在山上杀害胡门一家,所以发出了这个警告!”

白朗不语。当年胡门曾有计划,要去山上寻址,重开喜福会,这是胡安当年的说法。

不过查到现在,想来所谓“寻址”,也不过只是幌子,恐怕是要埋藏某些线索。而自己的父亲白衣也是很了解。可是在计划实行之前却走漏了风声,被J组织的人发现,白衣意识到胡门再去上山便会有危险,才让自己去阻止。

黄时雨看白朗不说话,长叹一声,道,“我听舒儿说,现在你们怀疑,胡门的后人,那个叫胡安的女孩,可能是所有事情的幕后主使?甚至是包括养老院的这件案子也是由她一手策划?”

白朗在喉咙里“嗯”了一声。黄时雨便说,“你可以阻止她吗?”

白朗说,“如果我能做到,就不会导致别人再无故丧命了——现在我们缺乏确凿的证据去抓她。”

黄时雨说,“在抓她之前,不能先阻止她吗?”

白朗说,“我想,她一直都在恨我,不会听我的劝阻,除非我……”后面半截话没能说出口。

其实这几天他已经逐渐认清那个最坏的结局:他被胡安杀死,或他把胡安杀死,唯有控制住整个计划的源头,那么这恐怖的连环杀人机器一般的计划才能真正停止下来。

只是不敢细想,毕竟,太残忍了。

黄时雨打断他,“孩子,阻止她的方法有很多种,并不只是意味着要伤害她或伤害你,你可以站在她的角度去想想,也许就可以破坏她的计划。

她所说的‘天至日’,很可能跟她自己比较在乎的日期有关。比如,她父母在山上出事的日子,又比如,白门遭到杀害的日子,这些都可能意味着一个计划的覆灭,也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终结。你觉得呢?”

白朗沉吟片刻,“黄老爷子,其实我有一件事始终不懂,就是关于胡门经常讲究的‘势’,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黄时雨哈哈大笑,“我一直觉得那是胡笳拿来自欺欺人的东西,什么‘顺势而为’,‘因势而起’,其实都是一派胡言。

“自己什么都不敢做,只想随波逐流、逆来顺受的时候,就说这是‘顺势’,自己忍无可忍了,非要放手一搏做出改变了,就说是‘趋势’,现在想想,不过是把一切的解释权都掌握在自己手里,真说不上到底是有智慧还是太狡猾……

“不过这套理论的确吸引了不少人。你如今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应该明白,生活总是很艰难的,人如果不肯相信背后有‘势头’在撑腰,只怕什么也做不成。”

白朗走出病房,等在门口的黄舒便迎上来,“我父亲告诉了你很关键的线索吗?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白朗苦笑,“老爷子给了我很多提醒,再过一个星期,就是胡安的父母当年遭人杀害的日子,在那天到来之前,不知道胡安还会不会再伤害到其他人……”

手机响起,是十三仙打来电话,她急匆匆地说,“你知道一周之后是什么日子吗?”

白朗惊愣,“我刚刚才说过,那是胡笳夫妇的忌日,怎么了?”

十三仙说,“谢天谢地,可算问到了一个明白人!林樱告诉我,林家已经派施工队开始拆除东渡河的废弃仓库,预计一周之后就能完工,剩下的地基要在完工当天直接炸平!很显然他就是想用这种办法来毁灭可能埋在地下的证据!可是那证据已经……”

白朗觉察出她语气里的微妙变化,“你知道那证据不在东渡河的地下,是不是?”

十三仙说,“是!陈庄洪亲口告诉我,它们应该埋在金兰路上!可是金兰路已经被沈家挖开了,却什么东西都没找到,就连沈思月的尸骨都没有!有人捷足先登了。”

白朗问,“会是林樱吗?”

十三仙犹豫,“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不能这样直接问他。如果他们已经销毁了从金兰路下挖出来的东西,现在却还要对东渡河下手,这就说明很可能是他们误以为东渡河地下也有另外的证据,所以才会执行这个计划。眼下能够控制他们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们暂且以为自己的估计没有错。”

听到这里,白朗有些不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希望那份证据被林樱找到吗?如果证据被销毁了,或许林樱他们的计划也就终止了,他们起码不会再害人,不是吗?”

十三仙暴怒,“如果任由他们把一切都毁了,他们会自认为跟十年前的事情毫无瓜葛,从此真正逍遥法外!真正应该拿到证据的人是我们!就算我们现在落后一步,也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轻易得手。况且J组织……”

白朗忍不住问,“林枝,现在对于林家来说,究竟是你想控制他们?还是J组织想控制他们?”

十三仙没有再答话,她只是立刻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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