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谢安孤寂离去的背影，迷醉中的司马曜正准备继续教训一下这个手下败将，却被一个声音抢了先。

“谢丞相请慢走！”

皇帝忽然发威，太极殿里马上静逸一片，无数双眼睛和脑袋都在迅速分析着形势。就在这时，一名青袍四品武官走了出来。

谢安闻声，回转过身，发现出言留他的正是广陵郡守桓野王。

“叔夏……”

“谢公，无碍。吾一四品小吏没什么可担忧的！”

见到谢安要阻止，桓野王潇洒一笑，轻轻摆手。

“今日谢公辞了丞相一职，小弟恐日后再无机会向高位献‘媚’！所以冒昧的拦下谢公，献上小弟的拙作《梅花三弄》，不知谢公可否赏脸？”

《梅花三弄》成曲后，谢安一直翘首以待。可造化弄人，一直未能如愿。今日，桓野王在大庭广众之下要为他吹奏送行，谢安自是一片向往。

“桓野王！！！你想干什么？”

“陛下，臣近日新谱一曲，正好应了今日喜庆。故而，臣想将此曲献与我大晋盛世，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桓野王瞥了一眼龙台上猴急的王国宝，没有半分造作的转向了司马曜。

“嗯，既然…既然桓爱卿有应景佳作，朕…朕倒是……”

“陛下！”

桓野王江左笛圣的名号由来已久，司马曜早就心生向往，只是他登基后，几次邀桓野王入宫献曲，都被对方以各种理由拒绝。

今日，桓野王虽然假公济私，对他有些不敬，但能听到笛圣的佳作，司马曜还是起了兴趣。

可王国宝却不像司马曜这般，他见有人想要挑战皇帝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严，立刻出声拦住了司马曜。

“陛下，桓野王这是公然挑衅皇家权威，不可滋涨此势啊！”

“诶~，国宝多…多虑了！今日举国同庆，笛圣当殿献乐，这…这不正说明众心归朝嘛！必然…必然将成为一段佳话。何必…何必在意为谁…为谁而奏呢？

桓爱卿，朕准了，奏…奏吧！”

“陛下！”

王国宝还要劝阻，但迷醉中的司马曜忽然瞪圆了眼睛，怒视不识抬举的下属，顿时让王国宝火气翻涌。

‘他娘的！烂泥扶不上墙！老子替你树立皇威，你却为点靡靡之音不识好歹！活该你们司马家一直被人欺负！’

对于司马曜的举动，王国宝自然是一肚子的怨气，心中第一次生出了厌恶的感觉。

“陛下，臣这首新作为笛琴合奏，臣对于琴的情分不如笛，然而足以用来与歌管配合，请允许臣奏琴唱歌，并请求来一个吹笛人为臣伴奏。”

“好啊！朕…朕的御府中人，你…你随便挑便是！”

当日大宴，宫中御府尽遣能人。皇帝如此一说，御府中人个个跃跃欲试。

“你们谁敢造次，咱家今晚就要了他的狗命！”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殿边的主事太监忽然压低声音，警告了跃跃欲试的御府乐人。

原来，这位主事太监也是天贵妃的人。当他望见王国宝气势汹汹的眼神，马上领会了主子的意图，低声喝止乐人们的举动。

在这些宫中内官看来，得罪皇帝无关紧要。可一旦得罪了自己的主子，那小命必然不保。

乐人被主事太监吓唬后，个个噤若寒蝉，再无一人敢流留出真情实感。司马曜远远见到一众御府中人都是垂首低眉，无一人敢上前应对，不由得觉得奇怪。

“怎么？你们…你们无人伴奏吗？”

“陛下，乐人必是觉得桓笛圣高不可攀，所以无人敢上前伴奏吧！”

王国宝向主事太监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一脸献媚的向司马曜进言。

“是嘛？桓爱卿，这…这该如何是好？”

司马曜出身皇家，自然知道好的乐人对于乐曲把控的分寸，这种事情最忌滥竽充数。对于这种情况，桓野王也是始料未及，大殿内一时僵持了下来。

“桓兄，你要不嫌弃，让小弟来伴个奏，如何？”

就在尴尬之时，大殿角落忽然响起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 司马曜闻声，“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额头瞬时蒙了一层汗珠。

‘是他！他怎么在这？’

这个声音一直潜藏在司马曜的心底，不愿回忆。如今再次响起，顿时给司马曜带来了深深的恐惧。

随着声音，说话之人也排众而出。大殿内顿时响起不小的议论声。

“这人是谁？”

“他你都不知道！靖国公啊！”

“他就是靠裙带关系当上国公的那个幸运的家伙啊！”

“呵呵，可不是吗？不过，现在这家伙的靠山倒了，估计他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你们懂个屁！这人可是谢丞相的座上宾，听说有些本事！”

“你才懂个屁！谢丞相也玩完了，他的座上宾不是一样的玩完？”

……

开口应声的正是苏和，随着他的出场，太极殿里各种各样的议论声顿时四下响起。

‘怎么是他？’

见到替桓野王出头的人是苏和，王国宝的心里也是“咯噔”一下。相比殿中的大多数人，王国宝是其中了解苏和底细的一位。

当年苏和与蛇剑入桓营救出其父和谢安的事情，他就是知情者。不久前，苏和在光明殿里打了皇帝，这件事还是王国宝亲自出手压了下去。

所以见到苏和出来，他顿时眉头皱起。如果挑事的是普通权贵，王国宝大可以用权势压制。可对方是连皇帝都敢打的猛人，权势在他面前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靖国公，今日是国宴，请您自重！”

“自重？中书大人是认为我的乐艺不行吗？你大可以征询笛圣的意见。”

“陛下，靖国公乐艺冠绝我朝，臣愿与靖国公合奏！”

苏和冲着王国宝耸耸肩，接过桓野王递来的竹笛。

苏和吹笛，桓伊抚筝，曲音婉转：

“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

忠信事不显，乃有见疑患。

周旦佐文武，《金朦》功不刊。

推心辅王政，二叔反流言。”

桓野王的歌声慷慨激昂，俯仰可观。谢安听后为之落泪，眼泪将衣襟沾湿。

一曲终了，就连颇有醉意的司马曜也面露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