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生金不方便说，因为说起来得要提及林双星的心理问题，必然会牵扯到语世琳。

智慧想不到这一层，以为他指的是林双星需要考上大学才能得公司董事认可，接替林烈的位置。这件事她一早听林双星提过。猜想那些人也不会无聊到刻意拘泥一纸文凭，不外乎想要他一个认真求学的态度罢了。

林双星不屑，“态度我也不给，破烂摊子，还不如多开俩粥铺。”当时他刚喝完酒回家，半夜里折腾智慧给他煮粥喝，还触景生情地商量她去他酒吧旁边开一粥铺，肯定买卖红火，比给人补课赚钱。说着说着又开始吹嘘自己有生意头脑。

智慧那会儿刚知道他开酒吧的事，心说你爱喝酒就开个酒吧，想喝粥再兑一粥铺，这是有生意头脑吗，这是有两个钱儿烧的。

听金生金用那么慎重的语气提及这事儿，智慧开始犯嘀咕。既然林烈不是出于个人执念才让儿子去高考，那就只能是为了让他顺利接手公司了。如果真是这个理由，林双星他们家怕不是“有两个钱儿”而已。

智慧已过了中二仇富的年纪，辞去高中教职，来北京的决定，也让她没法肆无忌惮说出“不要为了金钱放弃自己喜欢的事业”这种漂亮话。况且，随便考个大学就有巨额财产可以继承，这种事儿怎么想怎么划算。

大学又不是渣渧洞，又没有真的让他放弃什么事业，一阶段的把精力更多放在复习上就够了。这种情况下，还重点关注林双星的厌学症，放任他去做自己喜欢的事，鼓吹理想主义……智慧觉得自己简直居心不良。

检讨片刻，智慧把自己关进书房半宿，重新确立林双星普考生的定位，为他梳理了新的复习计划。第二天拿给林双星看之前，再跟他探探底儿，用以驱退自己不安的良心。

“你们家到底有多少钱？”智慧问这话的时候，递给林双星一块哈密瓜，语气平淡得就像问他这瓜甜不甜。

没有任何铺垫的一句话，林双星居然秒懂，“是啊。”他阴阳怪气地笑起来，“就为了考个大学继承家业，都特么快把人逼疯了，到底是多有钱？”

他半是感叹半是怨，就是没有回答的意思。也是答不上来，家里有多少钱，公司什么规模，他根本不清楚，或者说不关心。

小时候他对爸妈一手创建的公司敌意就很深，认为它分走了自己本该得到的关注。长大后心态平和一些了，又看见林烈和语世琳开始为了公司的事吵架……

韦欢欢去了个厕所回来，就见林双星一脚踢翻了书房的小黑板，智慧端着盘甜瓜站在旁边一言不发，似乎已经被吓呆了。

“林双星你发什么疯！”二话没说冲过去站在智慧面前，企图以小小身躯为她遮挡子弹。

她身前身后两人对视一眼，又一齐看向那个气鼓鼓的小圆脸，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林双星大手一挥，“你俩快结婚吧。”蹲下去把黑板原样装回，不时看她一眼，哧声直笑。

“……”韦欢欢莫名其妙地看看智慧。

智慧忍着笑叉起一块瓜递给她，“没事儿，他膝跳反射。”

韦欢欢默默接过瓜，边吃边横着眼珠来回打量这二人。

林双星装好黑板就要去吃瓜，被智慧拍开让他去洗手，他懒得动，索性不吃了，坐进椅子里盯着黑板上的数学题发了会儿呆，忽然起身就走，“撸串去。”

韦欢欢一把抓住他，“题还没做完呢撸什么串？”被拖走了几步才站定，回手指着黑板，“你把这道椭圆给我做出来再走。”

林双星扒着身上的八爪鱼，“什么椭圆，明明是个烤腰子……”

“别闹别闹，”智慧连忙上前阻止，拍着林双星的胳膊，“你快松手，一会儿刀口挣开。”

林双星唬着脸，“听见没有，松手，把我刀口拽开慧姐该心疼了。”

韦欢欢肉一麻，手一松，林双星拔腿就往书房门口蹿。

他虽然有伤在身，但胜在起步早；韦欢欢虽然慢了半拍，但移速惊人。

两人几乎同时抵达目的地，韦欢欢伸手关门，林双星往外一溜，险险脱逃，大笑之余扯痛了刀口，蹲在地上直哼哼。

智慧跟过去叹口气，“烧烤不行，先把欢欢老师留的题做完，我领你去酒吧转一圈。”

几个人披星戴月地来到酒吧。远远看见两个油头粉面的小年轻儿在门口扭打，林双星走到跟前，“滚，别在台阶上闹。”

他气场十足，挨骂的那个可是莫名其妙，神情挑衅地望着他，不肯挪地方。

酒吧大门刷地打开，小白立正敬礼，“老板好！！”戏永远演得很过。

不过这次林双星倒很受用，点下头，大步迈上台阶。

两个小年轻儿相视一眼，一个拉着另一个，无声走开。

“小智老师里面请。”小白轻轻扒拉林双星一下，“让一让行吗，女士优先。”

智慧客气地往后一退，“病号优先吧。”

林双星作势给了小白一记手刀，翻着白眼走进去，后边带着一串尾巴。

小白跟在智慧旁边，“这如何使得，您亲自押他出来放风。”

韦欢欢无奈地说：“慧姐实在太惯孩子了。”

宁博一也点点头：“嗯嗯。”

林双星忍无可忍回过头来，“你们俩都跟着干啥，我还能跑了啊？”

原本四五个人也没那么引人注目，他这一嗓子，把酒吧里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了。店员客人纷纷问候，顺便仔细打量一番他的护卫队。

吧台前正和司和安聊天的一位客人看到这幕，佩服地说：“林老板自带BGM登场。”

林老板一步三晃走过来，“你果然在这儿——”偷偷指下身后卡座上的智慧一行人，朝司和安贼溜溜一笑，眼梢显得愈发飞挑，“等展示机会呢是吧？那就选时不如撞日了。”“了”字还读的第三声，拖着长音转向了酒吧舞台走去。

这人……刚出院可真够敬业的，司和安呆愣了片刻，颇有些期待地看向智慧。

智慧也正往他这边看来。林双星打个转直奔舞台去了，她好奇司和安和他说了什么。

二人一对视，司和安与同伴打过招呼，起身朝她走去。才到卡座边，正巧林双星让人调亮了灯光，霎时间酒吧明亮如昼。

所有人都下意识遮住眼睛，四下响起惊呼。

宁博一更是一迭声地“哎呀”起来。韦欢欢受不了他的夸张，屈肘就想给他一下子，却听他笑吟吟道：“谁啊，这谁啊？这不我男神么。”

司和安逆光看不清脸，背后却一片大亮，整个人的轮廓被光晕勾勒出来，半长头发拢在脑后扎了一束，有几缕垂落在耳边，透着光，幻出暗金色泽，倒真是有如神祇。

韦欢欢还弯着胳膊，以拳掩口，“我靠，人类？”

司和安适应了光线，眯眼望向林双星。

刚客串了照明指导的人自我感觉良好，骚包地还了他一个不客气的手势，一时得意忘形，拧身往舞台上跳。

智慧汗都下来了。

林双星也是脚离地了才发现柔弱的腹肌支撑不了这个起跳，蹦起两厘米左右又原地落了回来，在旁边服务生搀扶下站稳，绕行台阶步上舞台。

若干有幸看见全程的客人齐齐笑出声。

林双星假装没听见，在设备上鼓捣两下，拿起麦克风，在一个刺耳的啸叫声后，从容地清清嗓子，“各位——同学，欢迎来到人生辅导站，我是本节授课老师林双星。”

底下笑声更大，还加上掌声。

宁博一是专业级观众，掌声尖叫都很卖力气，繁忙之余还指指智慧身边的空位，示意司和安落座。

司和安估计自己也坐不消停，摆手谢绝，又指了指林双星。

宁博一暂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智慧和韦欢欢更晕了，一个期待地看着司和安，一个拉着宁博一问：“什么情况？”

宁博一心说反正是热闹你看就是了，管那么多呢，表情一派高深，“看就知道了。”

众人瞩目下的林双星，做作地抿了抿圆领T恤上不存在的风纪扣，略提高音量，“咳，同学们好！”

服务生领头配合：“老、师、好。”

智慧哧哧笑起，韦欢欢把脸一别，“没眼看。”

林双星抬手压压场，“好好，言归正传啊，”又指了指仍在亢奋打口哨的几个，笑道，“都是熟人，这几天来店里没见着我的，也都知道信儿了，这个，本人死里逃生、壮士割腕……”

有人拆台，“明明割的阑尾。”

还有更高的喊声：“包皮！”

哄笑中智慧听见隔壁那桌认真的讨论：“不是喝胃出血了吗？”

“啊？我听说是脑出血。”

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