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连衣裙16

这条裙子改完长度后的实际上身效果,和楚瀛预想中的有出入。

是短了点,但不是不能接受。可丁厌的反应激烈到超乎了他的想象,一上车就不停掉眼泪,妆都哭花了也不愿意说话。

楚瀛递去的纸巾全被扔回,他无可奈何道:“我究竟是怎么你了?你要哭得这么伤心?”

丁厌抽抽噎噎道:“我、我觉得……我才是被你拿来送人的礼物,他们都在看我……还不知道心里会怎么想我……我是大活人又不是玩具,凭什么要被你打扮得吸引眼球,拎在手里到处展览……”

楚瀛啼笑皆非,说:“他们看你,是因为你好看。这个地球上,但凡喜欢女人的男人,都会忍不住看你。这是生理结构和激素的作用,你不用想太多。”

“才不是!”丁厌抽了一大把纸巾擦眼泪,看着脱妆的粉底液和眼影,哭得愈加大声了,“你一个男人懂什么?你又没被人纠缠调戏过!你怎么可能懂穿这身衣服有多累,当女孩子有多辛苦……呜哇你什么都不懂,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也只是看我长得漂亮……”

“嗯,你说的也对,我向你道歉。”楚瀛的眼神温和而恳切,不卑不亢道,“可是怎么办呢,已经害你难堪了,即使我和你说对不起,也没法补偿你吧。不如你想一想,现在能立刻让你笑出来的事情是什么?我会尽力办到。”

丁厌猛地收声,眼泪戛然而止,颇感意外地瞅着他,黑溜溜的眼珠像亮晶晶的豆子,“真的吗……”

楚瀛:“真的。”

丁厌摸着肚子,说:“我饿了……我要吃好多好吃的,要海鲜、日料、鸡排、生日蛋糕……”

“对餐厅厨师有要求吗?”

“好吃就行……”

楚瀛想摸摸他的头,又想到他不爱被人碰头发,于是拍他的手背道:“在车里等我。”

见人下车却不知去了哪里。丁厌又抽了一叠纸擦脸,扳过后视镜一看,脸花得像女鬼,楚瀛没被他吓到真算心理素质过硬。

——他这是把我当女孩子哄呢。丁厌心思一动,等等,他该不会是男同吧?

坐在车里玩了半小时手机,丁厌忽地听到开后备箱的声响,他从车窗探头往外望了望,后备箱关上,楚瀛从另一边绕回前面,开门坐进车内。

“我猜你这时候不太想去正经的餐厅,所以我们去找个人少、风景不错的地方。”

丁厌不是不想去餐厅,只是他这副尊容,去哪儿都免不了被围观,他不想继续丢人了。

楚瀛深知他心意,没向城区行驶,而是将车开去了山顶。

丁厌只去过后山的观景台,没到过这片山顶,车门一开他被那股冷风吹得腿脚瑟缩,不禁怀疑楚瀛到底是想道歉还是想他感冒冻死他。

而且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怎么会有饭吃呢?

他踟蹰着不肯下车,楚瀛便先下了,又打开后备箱,不知道在倒腾什么。

丁厌等着等着,等来人替他拉开车门,脱下外套给他,“外面冷,你穿我的。”

“那我的腿怎么办……”丁厌接过外套披上肩,盯着自己光裸的膝盖。

楚瀛:“我拿了毛毯。”

确保自己不会受冻,丁厌跟在人后面走到了平整宽阔的看台,这块平地圈在悬崖边,围了一半钢筋铁骨的栏杆,孤伶伶的路灯下是一把长椅,上面放着叠好的毛毯和一只户外保温箱。

温暖的毛毯盖住两条腿,他颤动了一晚的脆弱心脏得以恢复正常心率搏动。

楚瀛从箱子里拿出一盒盒新鲜的、尚有余温的食物,并且全是他点的菜——碎冰保鲜的大个头生蚝,配有柠檬片;三文鱼寿司、炸鸡排、天妇罗、涂着厚厚烤芝士和番茄片的切片法棍;还有一大块铺满水果和奶油的生日蛋糕。

丁厌感激涕零地端起那块蛋糕,叉子也不用,上嘴啃了一大口。

他急需高热量填补空虚的躯壳。

“怎么我想吃的全都有……”他嘴边沾满奶油,含糊不清道。

这会儿谁还顾得上吃相美不美观,不美也好,丑才不会被看上。

楚瀛说:“这些菜不难找,食材厨房里都有,如果你想吃的是煎饼果子和麻辣烫,那会更难办些。”

露天场地办宴会,配餐基本是buffet,西式冷菜和海鲜是必备品,而生日蛋糕更是应有尽有,所以丁厌的心愿能被及时满足。

“你不吃吗?”丁厌擦了擦沾到的奶油,把另一边完整的边角露出,“这边我没咬过的。”

其实他心里门清,以楚瀛的教养和生活习惯,不大可能和他分享同一块蛋糕。他是故意直接下嘴咬的,这样不仅能独占一整块蛋糕,还能避免与人发生不必要的暧昧亲密行为。

自从和陌生男人睡过之后,他就对和同性单独相处有了些忌讳;楚瀛对他好得不正常,这他感知得到。

他是铁血直男,这意味着,无论是多么优秀、体贴、英俊的男人摆在他眼前,他都不会心动半分;只觉得畏惧和害怕,尤其是财力权势高出他许多的男人,他怕被人当作物件、宠物,小恩小惠就能咬饵上钩。

结果他失算了,楚瀛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注重小节;对方就着他的手,俯身在蛋糕完整的一边咬下一块。

丁厌手一抖,眼睁睁看着自己留着最后吃的尖角被人咬走了。他颤声道:“我以为你不吃……”这一出声,哭腔又憋不住了,“你、你怎么能真咬呢……你吃了我吃过的东西……”

楚瀛笑得险些呛住,灌了半瓶苏打水,说道:“我并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公子哥,我的业余爱好是户外探险;在野外弹尽粮绝的时候,可没功夫在意细节,连松鼠都能剥了皮烤着吃。”

丁厌听得直皱眉道:“好残忍啊你。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跑去荒野求生祸害小动物,小松鼠的冤魂会去你梦里找你的。”

“是啊。”楚瀛拿起那盒金灿灿的炸鸡排,“杀死这只鸡的孽债就由我替你受了,你不要惹祸上身。”

丁厌:“你别吃太快!给我留点!给我留一点!”

饱餐一顿,二人把空的餐盒收捡好放回保温箱,用过的废纸丢进一旁的垃圾桶。楚瀛还去车上拿来几瓶德国黑啤酒,他们坐在路灯底下,吹着秋夜的寒风,眺望都市璀璨的夜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丁厌两三个星期滴酒未沾,今夜开怀畅饮,喝得有点迷糊了。

楚瀛要开车,只喝了苏打水,看他一瓶接一瓶豪饮,说:“你这个喝法,想不出事也难。”

“是你给我的。”丁厌的手指摇摇晃晃地指着对方,“你先灌我酒的,又说我喝多了会出事,你……是何居心?”

“我只是想把你喜欢的东西,都送到你面前。”

“你这人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我又不是你女朋友……”丁厌的大脑迟钝地运转着,“今晚我要是出事了……那就找你,是你干的……”

“嗯,是我干的。”

“还什么都没发生呢……怎么又是你干的了?”丁厌晕乎乎的,迷惑道,“不对吧……我没有说过我爱喝酒啊,你也没见过我喝酒的样子……那你怎么知道我爱喝酒?”

楚瀛抢走他手里的酒瓶,劝道:“别喝了,再喝你又要醉了。”

“你少管我了!还给我!”

“不给。”

丁厌朝人身上扑,伸着手要去争夺酒瓶,但一站起身,鞋跟没踏稳,栽进了对方的怀抱——

他眼睛一闭,旋即陷入了梦乡。

楚瀛扶他靠稳椅子,捡起滑落在地的毛毯,抖开盖在他的腿上,正想抱他去车里睡,手刚穿过他的后背和膝弯,却被一股巨大的阻力压下。

丁厌的手指死死扣着椅子的铁骨,不肯松开丝毫,口中念念有词道:“谁都不许把我和我的床分开……”

楚瀛没办法了,坐回去等他酒醒。他好似能感应到热源,旁侧一有人落座,就立刻贴紧那具身体取暖,右手仍然攥紧冰冷的金属条,呓语着:“大鲤鱼……好大的鲤鱼……还有红鲤鱼绿鲤鱼与驴……”

***

丁厌在摩托车聒噪的油门声和彻骨的寒意里转醒,他打着寒颤坐直,惊悚地领悟到自己又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了;他左看右看,筋骨酸麻的手指一松,掌心粘着不少铁锈味的金属碎屑。

十分钟前楚瀛接到了电话,怕吵到他,于是走远了才接听。

伴随着他的苏醒,有三辆自带噪音的改装机车驶上山道停在了不远处,楚瀛借故回头看长椅,和电话那头的人两三句交代完,折回道:“你醒了,我送你回家。”

“我睡了多久?”丁厌裹紧外套和毛毯,感到两条腿冻得失去了知觉。

“40分钟。”

“……你怎么不叫醒我?”至少也该带我去车上吧!就这样放我在冷风中挨冻,好恶毒好狠心一男的!

楚瀛:“你抓着椅子不松手。”

“啊?嗯?……哦。”丁厌难为情地搓了搓手掌心,摩擦掉那些铁皮屑。

骑摩托的一行人言语活泼,嘻嘻哈哈地摘下头盔,走来这边。有人惊呼道:“我还是第一次上来诶!这也太美了吧!”

“下次带露营帐篷来,在这儿打牌一定爽。”

“还打牌呢,想的美,你明天不上班啊?”

一阵电话铃声在萧瑟的夜晚显得突兀尖锐,丁厌那张底色苍白、犹如鬼画符的脸被手机屏幕照亮,他苦涩道:“是我妈……你先回车里等我吧。”

“你去车上,我在外面等你。”

“不用了,我在这儿和她说,脑子清醒点……”

楚瀛点头,去了车旁抽烟。

丁厌的酒只醒了一半,被他妈一顿斥问:“丁厌你这臭小子!还真不知道回家是吧?电话一晚上打不通,跑哪儿鬼混去了你!你是不是在外面结交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他扶着额头,太阳穴胀得发疼,说:“我有事……我是成年人了,你别管那么多行不行?”

“不管你?管了你你都这副德行,不管你你怕不是要上天!?”

“我飞不动……我下周末回家,下周末绝对回家……我现在不舒服,你就别骂我了妈妈。”

毕竟是亲妈,哪儿忍心他受苦,语气骤变关怀道:“不舒服?不舒服你得吃药啊!”

“我回家就吃,我还在外面呢。”

“这么晚了你还在外面?你明天不上班?”

丁厌窒息地把电话拿远,“妈我这边信号不好,回去再打给你……”

挂断电话,他泄气地走向指间燃着星火的楚瀛。好可恶啊,长得帅的人连抽烟都这么有型……车还值钱,这得有多少美女愿意跟他投怀送抱、一度春宵。

嫉妒嫉妒嫉妒,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丁厌沉浸在五味杂陈的情绪里,未觉察有人走到了他身后,朝他的背影举起了手机。

“丁厌!”

一个时常听见的熟悉男声唤了声他的本名。

人无论处在何种境况下,听到自己的名字,第一反应都是投去视线,所以他想也没想地转回了头——

一张昔日与他朝夕相对的面庞藏在手机后,相机的闪光灯刺痛他的眼睛。

丁厌抬手挡了挡光,迷蒙的眸光逐渐聚焦。手机随手垂下,那张普通平庸的、却足以使他产生恐惧的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曾经在卫生间嘲弄他被抛弃的男同事之一,此刻兴味浓厚地注视着他,“还真是你啊。”

“我听声音觉得像,可怎么也想不到……呵呵,”那人别有深意地笑了数声,“这还没到万圣节呢,你就扮上落难女鬼聂小倩了?”

丁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四肢百骸的血液倒流,霎时间颅内嗡嗡作响;他站不稳地倒退了两步,犹如坠入悬崖下的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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